成都七中实验中学算得上“一夜成名”，只是，没有人希望这是真的。一时间，采购了低价变质食材以牟利的承包商与这所中学成了学生家长们发难的对象。而更多的家长们，也变得忧心起来。

事实上，这并不是进入3月后的第一起校园食品安全事件了。月初，兴化市某学生将一盒学生奶带回家后，家长无意间发现该产品已经过期。令人不解的是，这款牛奶的生产商，在2018年就曾因为产品检测不合格而留下案底。

更糟糕的是，以“民生福利”为标杆的学生饮用奶计划，在运行了近20年时间里，总是“意外”频发……

“起底”太子乳业

江苏兴化市，江苏太子乳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太子乳业）正在接受当地监管部门的审查。与千里之外成都的那名食堂供应商一样，正受困于食品安全的“囹圄”中。

学生奶（特指校园专供奶）过期，被学生家长偶然发现的消息，很快从点蔓延成面，直至惊动了远在北京的奶协。在国务院多次提及奶业振兴、给予行业信心的当下，太子乳业的“不合格”似是白墙上的一道蚊子血。

而之后的消息，则更加令人细思极恐。过去两年，太子乳业通过自检与查检，两次触及安全红线，涉事产品共8万余件。可就是这样一家企业，几乎包揽了兴化市所有学生奶的供应。

提及学生奶，一观察者认为，校园是不可多得的好渠道，“关键是长期稳定。”他说。石育（化名）是名教育局工作者，他参与了某县的最近一次学生奶招标工程，按照合同，此次覆盖全县的学生奶采购年支出约1150万元。随着覆盖范围的差异，县招标工程年支出通常在百万元不等。

并不是所有乳企都有资格进入学生奶的竞标赛道。得到国家奶业协会登记在册的企业有百余家，他们才是“正规军”。不过，在这轮竞赛中，没有出线的乳企也不至于分不到一杯羹。他们常常退而求其次，得到地方奶协的认证资格后，也能获得竞标“入场券”。甚至，“在供应商的选择上，当地乳企入选的几率更高。”前述观察人士称。

“出事”的太子乳业，虽在乳业的名气略显不足，但其来历背景可谓响当当——2017年1月，法国兰特黎斯集团注资1亿欧元并购了太子乳业，成为前者实际控股方。之后，兰特黎斯集团展现了足够的的“诚意”，在2018年追加投资830万美元，新上奶酪生产线。彼时，投资亿元的可可溢香味业调味品项目主体厂房和办公用房已经竣工，正等待试运营。
这种实力“雄厚”的生产方斩获当地学生奶订单的情况并不鲜见，如湖北黄冈市教育局选用的伊利。公开信息显示，2014年12月，伊利集团投资8亿元在黄冈建酸奶乳品生产线，产值预期能达到21亿元，利税约1亿元。

被“嫌弃”的过往

“学生饮用奶计划”于2000年由农业部等七部联合启动实施。彼时，业内一片唱好。

支持者认为，该计划可以起到“杠杆”作用，成为乳业教育市场的“IP”。事实上，蒙牛“每天一斤奶，强壮中国人”的广告语，配合中小学生饮用牛奶的画面仍停留在许多人的记忆中，这则广告与学生饮用奶计划遥相呼应。

只不过，实施进程中人们发现学生饮用奶计划“暗礁”不断，推广一度演变成“进退失据”“生死结未解”的局面。

在2014年，黄冈出现学生奶以权谋私“窝案”。据当地检查机关通告，部分学生饮用奶计划供应商涉嫌商业贿赂，教育系统少数公职人员以权谋私、强制征订、收受回扣。

“回扣”归结于一笔“服务费”——即在学生奶产品的费用外，彼时，供应商还需为学校储藏、保管、发放产生的费用埋单。有媒体报道，学校每订一份学生奶，配送代理商将向学校返还9元钱作为“服务费”，分发给教师等人员。教职工的“卷入”，催生了学生奶从“自主征订”变成“强制征订”的现象，继而引发家长不满和抗议。

这场惊动一时的风波最终以黄冈市教育局和市纠风办一纸文件收尾，该文件规定：学校不得加收费用，不得靠推广学生奶获取利润，不得收受企业回扣和礼金，不得出现违背师德师风的有关行为，以此完成整改。

企业与监管部分职工因学生奶“惹一身官司”并不罕见。一行业人士提到，“前几年，某校学生出现了乳糖不耐的情况。结果是，当地教育部门的一位负责人接受调查。彼时，该负责人已和家人打过招呼，如果晚上不回来了，就是进班房了。于是，个别地方的卫生部门和教育部门怕惹麻烦，怕担责任，就以质量安全为由，拒绝学生奶。”


2010年，有媒体调查学生奶推行情况，对42家国家定点生产企业逐一电话问询，5家奶企表示从没生产或已明确停止供应学生奶，剩余三十余家均表达出失望和不知所措，甚至有企业表示，做学生奶是“卖海洛因的风险，拿咸菜的利润”。问题的症结在于，彼时的学生奶利润薄，业务也极容易滑到亏损边缘。尽管各方人员提出过“学生奶降稅”等方案，但始终方案没有落地成型。

以此，决定推行学生饮用奶计划的县、市，面对各处“暗礁”，需要各显神通。在这个过程中，有县市的物价局选择提高采购价来激发企业参与积极性，使得学生饮用奶计划得以继续。当然，还是有部分县区的学生奶推广工作被按下了暂停键。

尽管“多难”，国务院仍鼓励推行学生饮用奶。2018年6月，国务院办公厅新印发的《关于推进奶业振兴保障乳品质量安全的意见》再次要大力推广国家学生奶计划，倡导科学饮奶，培育国民食用乳制品的习惯。这也是国务院有关学生饮用奶计划推广的第三次发文。

“触不及”的利益

“当下，采购价可以达到每盒2元左右，乳企有一定的利润空间。”一行业人士表示。对于具有生产实力的企业而言，此价格的学生奶供应资格值得一争。为此，伊利、完达山、新希望常一同出现在某学生饮用奶招标竞选企业名单中。部分企业鼓励业务员开拓未施行学生奶计划的区域。

只不过，在消费者眼里，企业追逐、政策提倡的学生饮用奶计划未必那么“好”。“口味多，不免添加了香精，我们并不考虑定。”一学生家长表示。

在低温奶成为“品质”代名词的当下，即便是一线品牌供应的学生奶，也仍是常温奶。“牛奶蛋白质丰富，非常容易变质，所以学生奶大多采用超高温灭菌产品，其实就是为了保障安全。”前述人士称。而在商超、便利店里，消费者面对的则是，可在价格、口味、新鲜度方面有更灵活选择的商品。

一定程度上，施行了近20年的学生饮用奶计划，见证了中国乳业的成长。数据显示，2000年，全国牛奶生产总量为827万吨，至2018年，全国牛奶生产总量达3075万吨，增长三倍有余。这与国民消费习惯的形成不无相关，遗憾的是，学生饮用奶计划自身的成长与完善速度落后于开放市场环境下的奶制品业务，以至于被部分“消费者”摒弃。

今年两会期间，太子乳业事件进入人们的视线，有人大代表建议：教育部等相关部门应该严格规范学生奶进校，禁止不具备学生奶生产资质的企业生产的产品冒充学生奶进入校园。尤其是在农村义务教育营养改善计划中，严禁用乳饮料替代学生奶，对此类违规行为加大惩处力度。

事实上，该措辞严厉的建议在已有的规范条例上，并没有进一步提出更高的“要求”；这也说明了，学生饮用奶计划想要获得公众更多的信赖，并成为值得宣扬的“工程”，路还很长……